值得一提的是,1580年劇场建造开始后不久,帕拉第奥就去世了。另一位著名建筑师斯卡莫奇(Vincenzo Scamozzi)接手,将前者未竟的理论全部成功地付诸实践。其实俩人早在布雷甘泽宫时就已有合作,大会堂也是后者在前者逝世后接手完成全部——说起来,这又是一段类似马克思和恩格斯这样前仆后继的佳话,当然比起两位德国人的兄弟情,差着40岁的两位意大利建筑大师是名副其实的师徒。
而斯卡莫奇绝非简单地萧规曹随,而是留下了自己的传世创造:现在剧院中复杂的舞台设置,就是他的功劳。精致的视觉陷阱,在透视和灯光下,让包含了浮雕和95座立像的街道景观看起来十分逼真,放到声光电无不用其极的今天也不落后。以极易损坏的石膏和木材之身,成就了近五百岁的、欧洲最古老的仍在使用的舞台布景,竟应了林忆莲那句歌词:你能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。
不过守护奇迹也是需要代价的——“你来的不巧,由于防火需要,整个供暖季都是没戏看的”。Victoria遗憾地告诉我。当然,空调和暖气在这里一样也是绝对禁止的。我还真有位文艺界友人来此看过歌剧,在他的回忆里,“其实也就晚春、顶多算初夏,但穿着礼服正襟危坐汗如雨下,那可真是接受了历史的熏陶,都到了蒸腾和升华的高度了!”
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其实在这里
如果从空中鸟瞰维琴察古城,以帕拉第奥大会堂为原点,帕拉第奥路是东西干道,孔特拉·波尔蒂路(Corso Contrà Porti)则是南北动脉。道路以当地名门望族波尔图(Porto)家族名命名,虽然不长,却堪称维琴察景观最壮丽的街道之一。中段尤为精华,12号的蒂恩宫(Thien)因其融合了建筑史上至少四个时代和流派,而被当地华人亲昵地称为『四不像』。
而其对面11号的波尔图蛮族宫(Palazzo Barbaran da Porto),门前几排华美的柱子也的确异域风情十足,应是文化艺术领域“蛮族入侵”的产物。现在这里则是帕拉第奥博物馆和研究中心,经常举办举足轻重的建筑艺术展,除了闭馆的白天,这里经常是全城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。我去的时候,正巧就有一群日本的建筑专业学生来朝圣。寒门子弟占了望族豪宅,但这一屌丝逆袭高富帅的神话,细品其实还有夹心——帕拉第奥原姓“小船”,而波尔图(porto)在意大利语里则有港口和大门的意思,最早怕也是门当户对的劳工阶级。不过美第奇家族不也是如此么?这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实在是屡见不鲜,敢情《人民的名义》早就有了外版。
不过被逆袭了的波尔图家族,也为青史留下了一个泽被世界的“波尔图母题”。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的千古之爱传遍了世界,可早在小时候第一次看莎士比亚全集我就觉得不对劲:莎翁是英国人啊,那时交通也不方便,为什么对意大利人谈恋爱的悄悄话门儿清?而到了维罗纳才知道,朱丽叶的阳台敢情也是山寨版——当地为了发展旅游业后加盖的。而真正的“版权”属于相隔不远、同样“头文字V”、知名度却要略逊一筹的维琴察。如果那会儿有版税,则应该寄到波尔蒂路11号的波尔图府,具体收信人则是一位名叫路易吉·达·波尔图(Luighi da Porto)的伯爵。
这位路易吉可谓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全才,不仅妙笔生花,且骁勇善战。也许是天妒英才,这位高富帅的命运却极其坎坷。26岁时,他在参加的一次战役中,不仅身负重伤,就连英俊的相貌也被毁了。雪上加霜的是,不久后他的爱人,也就是后来朱丽叶的原型也不幸去世。万念俱灰的伯爵从此厌恶城市繁华浮躁的生活,隐居到家族在城郊小镇的城堡中,远离世俗,深居简出,为了消磨时间开始改写流传于民间的故事,后也有原创。
蒙太古和凯普莱特这两个姓氏出自《神曲》,但丁描述战争的残忍与世事的无常,也让波尔图伯爵英雄所见略同。无巧不成书,他自己正住在蒙太古家族的势力范围,向窗外望去就是该家族由于连年战乱早已千疮百孔的城堡。于是他借用但丁诗中的姓名,参考民间传说,同时也寄托着对爱人的思念,于1524年写下了小说《朱丽叶(La Giulietta)》。几年之后,因思念爱人抑郁成疾,路易吉最终英年早逝。只是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清高,把故事置于邻居维罗纳城中,让自己深爱的家乡维琴察损失了不可估量的旅游收入。后来小说于1562年被英国作家亚瑟·布鲁克(ArthurBrooke)翻译成英语并改编,名字变为《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历史》。再之后,莎士比亚看到这部英文小说,发生的事情就世人皆知了。
几百年后,波尔图伯爵休养和写作的城堡,以及他对望的城堡依然双双在郊外的小山上矗立着。也许是看到邻居维罗纳因为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赚的盆盈钵满,维琴察当地人命名其为“罗密欧城堡”与“朱丽叶城堡”,并改为高级餐厅,据说价钱不菲。在离开维琴察的路上,我还真远远见到了这两座城堡。只是也许看过了太多版本影视舞台作品的罗朱,这一“版本”的颜值和我的期待有些距离。
但抱着对罗朱原作者命运的好奇,我沿着以波尔图家族命名的Porti路走到了波尔图伯爵长眠的圣冠教堂(Chiesa di Santa Corona)。结果反而远超期待。这座始于1261年,由多明我会修士为了放置耶稣遗物荆棘头环而修建的教堂,常住户不仅有这位16世纪的情痴,还有同时代两位巨匠的珍品——乔凡尼·贝利尼(Giovanni Bellini)的《耶稣洗礼》(Battesimo di Cristo)和委罗内塞(Paolo Veronese)的《崇拜东方三博士》(Adorazione dei Magi)。在彩色花窗掩映下色彩用光的考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。如果没有帕拉第奥,维琴察也许将乏味许多,但仍不失为一座底蕴深厚的古城。
贵族庄园里的意式狗血与古希腊神圣
那日在维琴察城中寻找帕拉第奥,见到他的一座作品名为Palazzo Valmarana。我想當然以为应该是姓Valmarana的这户贵族如今也像波尔图家族那样杳如黄鹤了吧,就顺口说了一句『哎,如今姓啥了也不知道。』不料我的向导Victoria认真起来,『还姓这个姓啊,而且还有个好听的中国名字——宛玛然那。』